王登亮,是全联石材业商会副会长、贵州省石材协会会长和贵州玉林石材掌舵人。
初见王登亮,衣衫简朴,身形瘦小,很难让人与他丰富的人生经历联系起来。他任过教师,做过政府部门职员,开过煤矿,当过村主任,现在做石材矿山开采及相关研究。
前不久,在贵州省安龙县一个山坳中,王登亮的办公室里,与他聊起这些过往,他的质朴,他的坚韧,他对家乡的深厚感情,无不带着贵州大山的浓厚气息。
想多给别人几个“饭碗”,自己捧着“铁饭碗”却失业了
记者:许多人聊起您时,说您是一个真正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,特别是在几十年前贵州这样的贫困地区,您敢于砸了自己的“铁饭碗”,我想知道,您的勇气来自哪里?
王登亮:这得从当时的实际情况说起。我也是山里长大的人,初中毕业后,考上了安龙县的师范学校,毕业就分配了工作,从事教书职业,后来又调到了县教育局工作。
上个世纪90年代,教育系统兴起发展第二产业,为教学提供一些资金帮助,各地教育系统开始兴办企业,需要有人去“吃螃蟹”。如您所说,大家捧着“铁饭碗”,都不愿轻易去冒这个险,担心回不了原来的岗位;但我认为,这样做可以帮助到更多乡亲,于是就毫不犹豫地去了。
1994年,我领头开办了第一个煤矿,经营了10年。2004年,政策发生变化,我本可以回到教育局,可担心丢下这些矿工咋办?回到教育局,我一个人有饭吃,继续做煤矿,大伙都有饭吃。就这样,我从教育局离职出来,成了自由职业。
记者:后来,您连煤矿也放弃了?
王登亮:煤矿生产对安全和技术的要求极高,但这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和技术更新,才能对矿工生命实现最大的保障。显然,我很难完成这样的使命。如果我继续持有矿山,或许个人能赚到不少钱,但是比起矿工的生命,这是毫无意义的。
所以我认为,政府对煤矿进行整合技改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,我积极迎接并主动放弃了煤矿的个人权益。
记者:有人说,从教育局离职,您的“铁饭碗”没了,放弃煤矿,您的“金娃娃”没了。为了别人,您自己却失业了。人到中年,有没有过后悔,或者担心出路?
王登亮:坦率地讲,没有后悔,也没有担忧,这两次放弃职业,都是我主动的,并非被迫。再说,我有做产业的经验,有管理企业的经验,何惧之有?
我是在贫穷的环境里长大的,对贫穷有“免疫力”。我不怕穷,失败了大不了就是穷嘛。
记者:这种勇气很让我敬佩。后来您为何进入了石材行业?
王登亮:安龙“木纹石”的发现,要感谢唐楚荐、张应发两位石材人前辈。我失业后,在家里休整了两年,但终究是要找个事情做。
2009年,国家各类建设如火如荼,我发现石材有很大的市场需求,“木纹石”市场潜力无限,于是,我邀约合伙人买下了一个石矿,加入了石材人的行列。
记者:贵州是个石材大省,您现在是贵州省石材协会会长,从某种角度说明您的企业是成功的,也是行业对您个人的认可。您认为这主要归结于什么?
王登亮:是利益共同体或命运共同体吧,一个人不能心里只装着自己,如果只装着自己,那最多只是做个生意,心里装着别人,才是做事业。
我希望自己做的是事业。
做事业,首先要对父老乡亲有所帮助。我做石材,解决了400多人就业,公司里省劳模就有两个,还有职工选上了政协委员,这比我自己得到这些荣誉还要开心。另一方面,就是要让合作伙伴也能赚钱,也能养家糊口,不能当“周扒皮”。我始终尽量让利给中间商,抱团发展,大家都成了命运共同体。
记者:在石材行业十几年,什么让您感受最深?
王登亮:感受最深的,是贵州大山人的苦,是贵州山区发展的不易。
最初,我们把石材开采出来后,是用背包背着走到市场上去,求别人帮忙推销。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,直到“木纹石”慢慢广为人知。
那时,公路还是沙土路面,只要有客户过来看产品,我们就走路去接,或者找农用车去接,用尽各种办法表达诚意,很怕条件太苦,客户不敢来第二次了。
做了一块“试验田”,是为了尽力帮帮乡亲们,日子能过得好一点
记者:据说您为了帮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,在老家村子做过一块“试验田”?
王登亮:“试验田”是大家的一种说法,实际上是一个产业项目。
我是安龙县本地人,企业也在这里,我有家乡情结。那个时候,国家还没有全面发起脱贫攻坚,贵州也还没有脱贫。我有钱了,乡亲们还穷,每次见到他们,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。于是,我就开始琢磨怎么改变这个状态。
开始,我在经济上经常资助他们,到了年底,就叫乡亲们来领钱,70岁以上老人和残疾人,每个月发100块钱。后来,我发现这不是长久之计,不是说 “授人以鱼,不如授人以渔”吗?
记者:是这个道理。
王登亮:贵州交通不便,产业薄弱,这是贫困的根本原因。要富起来,还得有产业,还得因地制宜。
于是,我出钱带着村里的干部到各地考察了很久,觉得养桑蚕比较适合村里的实际情况。我把这个想法跟乡亲们说了,他们积极性却不高。为什么呢?投入哪里来,技术哪里来,销售怎么办,都是个问题。
记者:您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的?
王登亮:第一,我把乡亲们的地都流转了,给他们钱,旱涝保收,先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。第二,种桑蚕需要的树苗、蚕种、肥料,我全部买来送给他们。第三,技术人员由我出钱聘请。
此外,为了把产业做起来,四个村民小组的组长,我每人发500元的月工资,五个村干部,我每人发2000元的月工资。我对他们只有一个要求,要像国家干部一样负责,必须把这个产业干起来。
之后我又投入了300多万元,给村里建了一栋非常漂亮的办公楼。又用一年多,用挖机把村里所有的路挖通了。至于蚕茧,我保底15元每斤回收,实际上后来我用了18元每斤来回收。
记者:整个村子都发展桑蚕,全部由您投入,这个负担应该也不小吧?
王登亮:这的确是需要一些投入的。我流转了2600多亩山地,水稻田留着,保障乡亲们有米吃。投入方面,树苗钱共50多万,每亩地的投入达2000多元。到了第三年,乡亲们都赚钱了,积极性就起来了,我就不用再给他们投钱了。
记者:现在产业情况如何?
王登亮:目前发展的很好,县里看见效果很好,因势利导,大面积推广,仅安龙县现在差不多就种了上万亩,发展成了一个不小的产业了。当地政府为了把这个产业做好,还动员我做了几年的村主任。
靠山吃山,不能坐吃山空,吃相太难看,就对不起老天的恩赐
记者:贵州多山,石材是典型的靠山吃山产业,目前全省石材产业的年产值大概有多少?
王登亮:高峰时期差不多达到100多个亿元。贵州主要是采荒料卖,从2010年到2015年这段时间,路边都停满了拉石材的车,我们县有一条路,基本上天天都要交警来疏通。但是这样粗放型的发展,吃相不好看,对不起老天给我们的恩赐,如果不转型升级,我们终将坐吃山空。
记者:您的担忧来自哪里?
王登亮:贵州属于喀斯特地貌,木纹石是一层一层的,不是说从上到下全部都是,中间隔离层是其它石头,资源非常有限。
另一方面,贵州交通运输是个短板,基本上是汽车运输。石材产业的发展成本太高,利润都撒在公路上了,真正用于地方经济发展的收益却很少。
还有环境保护的问题。如果我们不解决上面这些问题,就等于慢性死亡。
记者:您找到答案了吗?
王登亮:答案就是学会真正的靠山吃山,让山变成名副其实的金山银山。
我们正在从两个方面去破题。首先要珍惜资源,木纹石要走个性化、高端化、品牌化的道路。2010年,我们邀请国家建材设计院对木纹石进行了质量认证,结果显示其含钙和镁,属于环保的、无辐射的、低碳的产品,如果用到家装里,对甲醛或者其它一些有害物质,能够起到一些消除作用。也就是说,木纹石不仅是建材产品,还是健康产品。
木纹石在欧美深得消费者喜欢,价格也不低。未来我们要进一步加大宣传,提高认知,做出木纹石的附加值。
第二是产业转型升级,做好循环经济,深度发掘石矿的经济价值。
记者:转型升级、循环经济,对普通人而言比较抽象,您能否说得具体一些?
王登亮:就拿我们石材开采的固体废料(简称“固废”)来说,它不但影响环境,还需要投钱处理。如果我们将它变废为宝,变成钱,这是不是转型升级,是不是循环经济?
记者:能做到这一点吗?
王登亮:我们做了很长时间的努力,基本已找到了方向。
开始,我们想平整石材开采后的土地,恢复成基本农田、经济果林,或者做成石砖等,但都不具有操作性。后来,我们又把思路集中到了固废的成分上,它里面含的钙和镁,都是人体需要的元素,在工业领域也有广泛应用。
于是,2015年开始,我投入4000多万元建设了一条试验生产线,聘请技术人员组成研发团队,在固废中提炼钙和镁。
记者:这个研究是跨领域的,超出您专业的,我听试验车间的同事们讲,开始研究这10年来,您都一直深度参与,为什么?
王登亮:首先这是一次深入学习的机会;另一方面,该产品的技术研究是超前的,是需要进行攻关,我需要了解详细的情况。
最重要的一点,我作为贵州省石材协会的会长,要做固废综合利用的研发,是站在贵州整个产业发展的角度考虑,我必须对这个领域有非常透彻的了解,才能在整个产业的布局决策中,提出建设性方案。
记者:产品质量或性能达到了怎样的标准?
王登亮:我们现在研发的就是钙、镁两大系列产品。钙可以做到纳米级,镁也可以做到高纯度。
记者:整个贵州石材开采需要处理的固废,大概有多大的规模?按照您这个设想,能创造多大的价值?
王登亮:以安龙县为例,每年石材开采剩余的固废大概有50万吨,由此可以算一笔账,处理1吨固废差不多要投入100元左右,一次每年总共需要投入5000万元。
固废如何创造价值?具体来看,2.5吨固废可提炼1吨碳酸镁,2吨固废可提炼1吨碳酸钙。碳酸钙现在市场上是800多元1吨,如果投入成本计400多元,也就是说提炼出的碳酸钙每吨毛利有300多元,50万吨固废可提炼25万吨碳酸钙,毛利就是7500万元,再加上省下来的固废处理投入的5000万元,一减一加,等于增加毛利1个多亿。
如果全省推广开来,将衍生一个新的、很大的产业。无论是经济效益,还是创造就业,都是很大的成就。当然,这是理论数据,市场行情在不断变化,但总体方向是对的。
记者:我所了解的情况是,不论是镁还是钙,各地都有生产。比如在广西贺州,碳酸钙产业已经规模很大,贵州如何参与这个领域的竞争?
王登亮:我们有三个优势。一是变废为宝,我们的原料是不用花钱买的,没有成本投入,还解决了环保问题。二是后发优势,产品起点高,碳酸钙起点就做纳米级,碳酸镁起点就做高纯度,这样一来,市场竞争力就起来了。三是因为固废里有高含量的硒、碳酸锂,甚至还含稀有金属铯和铷,只要进一步开发这些固废,大山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金山银山,就能更多的造福于民。
记者:按照您的想法,如果把研究成果产业化,是否有困难?怎么解决?
王登亮:最主要的困难还是投资问题。现在石材市场低迷,靠做石材的收益来再投入,有很大的压力,时间线也会拉得太长。
如果按照每年生产1万吨普通钙、1万吨纳米钙、1万吨金属镁来设计一个厂区,至少需要投资2个亿。所以,得到政府对产业转型升级的重视和扶持,以及社会资本的进入是非常重要的。
即便如此,再难我们也得做,这是贵州石材产业的千秋大计,涉及成千上万人的饭碗,更是乡村振兴的历史使命。
记者:很多人努力奋斗,就是为了走出大山,您已经走出了大山,却又回到了这里,一直在这里奋斗,您就没向往过大都市的生活?
王登亮:我出生在这里,我的事业在这里,这里就是我的根。我对这里的山山水水和乡亲有感情,我觉得我的事业很有意义,我的生活很充实、很快乐。
记者手记
向中国石材人致敬
采访完王登亮,很长时间,我都无从下笔。
对于从事新闻职业30多年的老报人来说,这种情况并不多见。
按照《中华建筑报》与全国工商联石材业商会的合作共识,这次的“中国石材全联行”大型新闻行动,旨在首次以新闻的视角,全面、深入、系统的讲述一批中国石材好故事。
中国石材好故事,重点似乎在石材,这种惯性思维束缚了我的思考。
王登亮的石材企业无疑是成功的,在当前市场低迷的行情下,他的“木纹石”依旧供不应求,客商排队等货。可与他的善良、质朴、对家乡深沉的爱相比,我却被后者所深深打动。
这就是令我难以下笔的原因——我该写王登亮的石材,还是写王登亮的情怀?如果写后者,会不会跑题呢?
王登亮的人生故事,把我带入了近期众多反映农村题材的影视作品中,无论是《绿水青山带笑颜》《大山的女儿》《高山清渠》,还是《春风又绿江南岸》,我似乎在每部作品里,都能看到王登亮的影子。这些影视作品,反映了贫困地区的人们不向命运低头的顽强抗争,以及为了美好生活进行的史诗般的艰苦奋斗。
联想到这一点,我才有些释然——也许,这才是这次新闻行动的意义之所在——通过这些报道,让更多人了解中国石材这个传统产业的与时俱进,和这个大约只有千万从业群体的博大胸怀,虽然他们天天跟冰冷的石头打交道,可是他们的匠心,他们的情感,他们的担当,他们的信念,同样闪现着人性中撼天动地的伟大光芒。
这难道不是最好的中国石材故事么?
于是,我决定做这样一篇“跑题”的报道,包括用了《王登亮:爱在青山绿水间》这样“土气”的标题。
以此文,向把嘉祥石雕爱到骨子里的杜运伟、向为了丝路石材重放异彩而殚精竭虑的王忠邦、向为了共同致富一掷千金的先行者王万传、向经营石材如经营人生一样用情的王时峰,以及所有的中国石材人——致敬!(文/本报记者 袁然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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